一生一世怀念你

如何認識羅文？

其實我跟羅文合作不多，只有一次他來擔任我們一個音樂劇《麗花皇宮》的嘉賓，前後演了六場，每一次三場，前後六場，每一次他的演出大約二十分鐘左右，只有三首歌，但是我對他的印象倒滿深的，主要一個關鍵人，沈殿霞。

沈殿霞跟我合作很久，八十年代中開始，就已經拍我的電影《富貴逼人》，後來我們一直合作，合作了很多電影，在2000年，我們合作了兩輪的《麗花皇宮》音樂劇，在這個音樂劇裡，因為故事背景發生在香港的夜總會，就是好像歌廳的環境，那時候不是那種黃色事業的夜總會，六十年代的香港夜總會還是滿正經，都是唱歌的，然後每天晚上都有floor show，就是最後壓軸的演出的一個環節，這就是夜總會每天晚上節目的高潮了。然後我們我們要呼應那個時代的文化，所以音樂劇每次都會有一位floor show的嘉賓。

羅文是擔任白浪這個角色嗎？

不是，羅文是floor show嘉賓，是壓軸演出的，以前夜總會最重要的環節，舞台也特別推出來的，最重要的歌星來唱，唱的時候，那個舞台會往前推出一點，讓唱歌的人跟觀眾更加貼近，讓他下台跟觀眾握手，都有這個傳統，這個叫做floor show。《麗花皇宮》演白浪的是葉振棠。

沈殿霞力邀羅文

《麗花皇宮》一演就演了78場，演了好幾個月，然後我跟沈殿霞就在商量，要請誰來演這第一位floor show的嘉賓。她就大力推薦羅文，而且也是由她出面邀請致電羅文，幫我們《麗花皇宮》音樂劇邀請羅文來唱。

那時是2001年年初，羅文是2002年走的，唱完沒多久就走了。音樂劇頭三場應該是1月的3、4、5號。

他唱的都是一些上海的老歌，整個二十分鐘幫我們演唱的都是上海的老歌，但是在音樂上，他就給了一種非常不一樣的編曲安排。

關於羅文的印象

我跟大家分享關於羅文的主要有三件事情，前兩件是沈澱霞分享的，講到70年代，他們倆個不是成立了一個情侶合唱團嗎？在他們成立情侶合唱團之前，他們倆個當時都是新人，應該有機會，根據沈殿霞小姐跟我的回憶，在70年代初，他們倆個常常有機會跟當時的明星去拉斯維加斯登台，其中就講到，他們倆個在後台，因為羅文要抽菸，所以就坐在後台的外頭樓梯上，因為候場有滿長的時間，一等就十分鐘二十分鐘，兩個就談起來。

沈殿霞回憶的時候還非常感觸，說：「我們兩個那時候就在後台談起，希望將來我們兩個有機會，我們再去拉斯維加斯的時候，不是跟著其他的紅歌星去，而是我們兩個獨當一面過去表演，就表示我們倆個一定很紅了，就是單獨請我們去了。」

沈殿霞那時候對羅文的印象就非常好，我感覺她很喜歡他這位朋友，就談起她們兩個有個約定，就有機會的時候，就兩個獨立的去表演。

（好棒啊。）

很棒，這個場景其實蠻好，我聽了蠻感動，這兩個人就有這樣一起奮鬥的目標。所以他們之後就組了情侶合唱團嘛。這是沈殿霞告訴我的。

羅文與四大天王

後來就是風風雨雨，羅文曾經也很紅，但是羅文後來有一段時間滿失意的，就是後來四大天王都出來，有時候四大天王的鋒頭還蓋過他。

我在電視台的化妝間有看過一幕，一個籌款的綜藝節目，應該是東華還是保良局，應該是東華，大約是94或95年。

羅文就跟一幫年輕人在化妝間等出場，然後突然間場幕人就說：「羅文，下一個環節到你了。」然後羅文就整裝了，就要到錄影棚拍直播了，然後工作人員又說：「再等一下，因為劉德華來了，所以劉德華先唱。」（噢…）然後羅文也很接受，他就坐下來，繼續跟那些年輕人聊天、彈吉他、唱歌啊。然後後來他們又進來說：「羅文，下一個環節到你了。」羅文就準備了，結果沒過兩三分鐘，那個工作人員又走進來說：「啊下一個是郭富城，郭富城來了，羅文你再休息一下。」這個都發生在我眼前，我親眼看見的。這是個籌款節目，那個直播的就是從晚上九點要播到半夜三四點，很長時間，那個節目單也沒有順序，都是隨機，誰先來誰夠紅，誰就先上。那個是四大天王的年代。但是我感覺羅文也不覺得委屈，反而是滿淡然的，很樂意配合的那種態度，也不會發脾氣。

幾許風雨的羅文

所以沈澱霞說，有一天她在家裡看到羅文的〈幾許風雨〉那首歌的MV，她哭了。因為裡面的每一句話，她感覺這很代表羅文的心態，就等於是羅文波折之道的一首歌。而且那首歌羅文唱起來也滿不一樣，羅文改了一下，用了非常自然跟生活化的腔調、語氣來唱，跟他以前唱的那些武俠劇的唱法不太一樣。我個人認為羅文這輩子最好的歌就是〈幾許風雨〉，還不是那些武俠劇，也不是〈獅子山下〉。風格改變了，而且唱得非常有感情。所以沈殿霞就說，第一次〈幾許風雨〉的MV，她坐在沙發上看的時候，眼淚就掉下來，她說這個歌太能代表羅文的人生歷程了。那沈殿霞肯定是羅文生涯的見證人。

羅文擔任壓軸嘉賓

然後還可以說的是，羅文幫我們演的《麗花皇宮》，以羅文那麼天王級的，不會那麼輕易幫人家做嘉賓的，而且才唱二十分鐘，勞師動眾的來幫你唱二十分鐘，還是頭三場。是沈殿霞打電話邀請，他一聽就答應了，我們很感動啊。那三首歌每首四、五分鐘，加上講話有二十分鐘，他的表演當然是無話可說了，那三場每天晚上我們站在舞台側看他演出，我們都驚呆，很受感動。

但是有一個插曲我必須得說，剛才我不是說《麗花皇宮》他擔任六場的嘉賓嗎？先是頭三場，然後因為我們當時《麗花皇宮》是在香港理工大學的賽馬會綜藝館演出的，《麗花皇宮》可以說是這個賽馬會綜藝館的開館節目，所以出現的情況就是，雖然前面有試營運，但還是很新的，當時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場館在哪裡，所以我們開頭三五場的上座率不是百分之一百，特別是貴價票，還有一些空位。我記得非常清楚，羅文進來看到觀眾席狀況的時候，就跟沈殿霞笑笑：「唉！我羅文來當嘉賓都坐不滿！你這個場坐不滿啊，你找我來當嘉賓都坐不滿。」其實不關他的事，也不是我們音樂劇的問題，是當時這個理工大學賽馬會綜藝館剛開館，2000年對香港觀眾是百分之一百很陌生的，根本就不知道這在哪，我們有跟他講這個情況。

《麗花皇宮》我們本來希望演50場，沒想到後來演78場，你可以說，中間往後每場都爆滿，然後我們到最後的76、77、78場，我們還是要邀請羅文再來，然後他說：「這尾後的三場，跟開頭的三場，太不一樣了。」到最後他還是非常滿意，覺得每場我來都是爆滿。

我們本來只希望演50場的，但是因為爆滿得厲害，所以我們積極加場演到78場，然後我們就在商量請誰來當最後幾場的嘉賓的時候，大家也一口咬定，希望再請羅文來，就是給他看看我們最終這個音樂劇，都是場場爆滿的。（笑）這是個非常有趣、美妙的呼應。但是這個事情對我來講，今天想起來，最後那場演出結束後，我們一起去吃宵夜，他也來了一陣子。應該那就是我跟他最後的見面了，之後一兩年他就離開了。

羅文當紅時，您作為少年，當時喜歡哪個歌手？怎麼看待後期羅文的唱腔變化？

在我少年時，香港歌手我比較喜歡許冠傑，還有一位女的叫Teresa Carpio（杜麗莎）應該說是多唱英文歌的。那時候香港的中學教育也是用英語上課，所以羅文給人的感覺就是多唱古裝、武俠劇主題曲，中國風比較強，就有這個分別。但是後來他唱到〈幾許風雨〉，唱起來就有明顯改變，比較自然一點。

在沈殿霞邀請羅文參加演出之前，您自己對羅文的印象是什麼？

他對於唱歌非常嚴謹，他的標準非常高，他對每個細節都非常嚴謹，他不亂來，不隨意。他那麼大的歌星，他堅持下午演出前把所有Mic、走位，他堅持排練，很多歌星都不排練的，你放音樂，他來現場就唱，唱完就走。他不是那種，完全不是那種，他要求非常非常高，不單對人家要求，對自己要求也高。對我來講應該是一個演藝工作的模範。（羅文排練真的很認真）對，給百分之一百，不給百分之五十、百分之七十。

排練候場時，羅文和沈殿霞、黃霑有沒有什麼有趣互動？

排練的時候沒有什麼特別，他只是中間作為唱最後壓軸嘉賓，唱三四首歌，所以排練是獨立的。當然我們知道黃霑、沈殿霞跟他是非常好的朋友，所以排練的時候，他們倆個也從後台出來看看，跟他交談，看得出他們非常友好。

看新聞，黃霑擔任後五場嘉賓，當時羅文有沒有什麼感想？

那個新聞是錯的，黃霑不是嘉賓，是我們的主要演員，他的角色是保叔（麗花皇宮夜總會經理），沒有這回事。黃霑是我們的藝術總監和主要演員。

黃霑有沒有和您說過他對羅文的想法？

從黃霑的角度，他當然認為羅文是一個頂級的歌手，東西交給他，都是高標準的完成。

排練時，羅文自我要求高，當時有沒有什麼插曲呢？彩排時間也差不多是二十分鐘？（前三場表演，總共彩排一次？還是每次演出前都會再彩排呢？）

一個專業的歌手不可能每次都來彩排，因為幾場內容都一樣，所以他只來排第一次，配合我們的音響、Mic、燈光、樂隊等等。當然他自己有對自己的要求，對我們的團隊也非常尊重，因為大家都是專業的，所以溝通也比較簡單。

所以羅文六場都是這樣排練？

排練只是第一天下午，比如說我們晚上七點半開始，他的排練就在下午五點鐘左右，才二十分鐘表演，他排練也非常認真，把所有都歌都唱完。

您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出品《麗花皇宮》？是有去過夜總會的經驗？還是很喜歡這種歌舞的呈現呢？

沒有！因為夜總會文化的時候我只有幾歲！我倒沒那麼老！（笑）七十年代開始，就是香港無線電視TVB開播，所有人都看電視，所謂夜總會已經變成一種歡場，已經變成一種聲色場所。六十年代跟七十年代的夜總會不同的，六十年代家裡沒有TVB，晚上你去看電影、去夜總會聽歌，很多歌星都從夜總會出來的，徐小鳳啊等等都在那個年代出來的。但是到了七十年代，夜總會文化就變成另外一個代號。

 羅文有沒有分享他自己當年在夜總會表演的經驗？

我們知道羅文有在夜總會唱歌，但是他跟我們合作的過程，沒有跟我們分享這部份的狀況，反而是沈殿霞有跟我分享過那次拉斯維加斯的事情。

羅文七十年代左右還有在海港城夜總會表演…

海城夜總會還保留早期的夜總會文化，其他什麼大富豪都變了，已經是色情場所了。但是珠城、海城，好幾家在新世界中心的好幾家夜總會還是保留唱歌的。羅文那時候等於就是常駐的歌星了。

您當時啟動「麗花皇宮」項目的起源是「我和春天有個約會」話劇，您是什麼原因喜歡六十年代類型的音樂？

在六七十年代香港的流行樂壇，主要的歌曲主要都是海外、歐美的、東南亞歌曲也有，日本的歌更多。都是海外最好聽、最流行的歌曲流傳到香港，除了原曲，還包括重新用粵語填詞的，但都是最流行，很好聽的歌。現在我們不是說歌不好，現在我們很多時候重視原創，但是從藝術包容度，應該百花齊放更好。那時就是百花齊放（原創、翻唱都有），我還是比較喜歡六七八十年代的音樂，現在的歌壇，嗯，歌曲比較好聽。

羅文有沒有對您說過他對《麗花皇宮》的看法呢？

我倒沒有特別問他，但在我的印象中，他那幾天來的時候，跟我們大家還是滿高興，因為都是他的老朋友嘛，黃霑、葉振棠、葉麗儀都在，過程中我感覺他跟我們還是很開心的做完這幾場，我覺得他應該是樂在其中。他特別選了一些老上海的歌曲，幾首歌都很經典，無論他的唱腔還是音樂都重新處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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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訪嘉賓：高志森導演

訪問時間：2024/05/19 上午10點

非常感謝高導演十分爽快答應受訪，還分享了與羅文的珍貴回憶。可以看到即使是擔任短短二十分鐘的嘉賓，羅文一樣是那麼敬業、投入。羅文在面對低潮的態度、與沈殿霞之間真摯的友情，皆令人感動。